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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拉德《黑暗的心》與電影《現代啟示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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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27 21:41:20 | 顯示全部樓層 |閱讀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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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拉德《黑暗的心》與電影《現代啟示錄》

現代啟示錄.jpg

康拉德的《黑暗的心》與弗蘭西斯.科波拉(Francis Ford Coppola)執導的電影《現代啟示錄》有一定程度的關聯性。代表的都是自認優越的白種人,憑著自有的佔有慾、驕傲的優越感,想要征服另一個被大自然保護下的土地與子民,但是當佔有者一旦深入被征服者的土地,面對大自然的頑強與困惑,征服者也變得迷惑了,發現自己已經迷失在大自然之中,或者說發現自己已經迷失在別人的領域內,想要脫逃,已經不是那麼的容易了。


康拉德《黑暗的心》

康拉德《黑暗的心》是描述一位航海家馬羅,有一天他在店中看到一幅非洲地圖,深為剛果大河所吸引與感動,於是他乘船踏進並深入非洲,就此展開一段驚心動魄、人類心靈的冒險旅程。小說借著馬羅的非洲之旅,描寫旅行非洲途中的所見所聞,是一部感受性很豐富鮮明的遊記,在其暗喻的筆法中,提出了白人對殖民地統治及其愚拙殘酷的剝削;後半部則描寫歐洲文明世界中的理想主義者,在原始世界的孤獨中,為強烈的非洲大自然所震撼,喚起其原始本能而使其人性逐漸荒廢的過程,文明與原始的對立,人性的刻劃,使本書充滿震撼人心的力量。(註1)


弗蘭西斯.科波拉的《現代啟示錄》

《現代啟示錄》描述美國越戰期間,一位美軍上尉,被派遣出任一項特別任務。他奉命率領數位軍人沿河而上,深入柬埔寨內地找尋並秘密暗殺精神已達瘋狂狀態、濫殺無辜的華特柯茲上校。但旅途上的種種黑暗面,讓這一群人的心智也慢慢的改變……。弗蘭西斯.科波拉(Francis Ford Coppola)執導的《現代啟示錄》(Apocalypse Now),被喻為電影史上最具影響力的越戰片,深刻地揭露了美軍入侵越南時的殘酷和彷徨。故事啟發自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康拉德(Joseph Conrad)的名著《黑暗之心》(Dark Side Of Hearts)。康拉德以在非洲大陸的親身經歷,對帝國主義優越感以及所謂西方文明和理性價值進行批判。搬到大銀幕,就成為對美國介入越戰的批判,而其更深入的題旨為:質疑人類潛藏的佔有慾及權力慾望。(註2)


永遠無法滿足佔有慾與權力慾的人類

希特勒的征服歐洲,日本的侵華,美國的越戰與伊拉克戰爭,都是懷著強有力的佔有慾及權力慾望,期望擁有別人的領土與子民。當進攻戰勝的那一剎那,是喜悅的,但是當部隊愈陷愈深時,才發現,別人的領土內充滿了大自然的恐懼,特別是群聚人心的高深莫測,這種黑暗的心,是侵略國家事前所想不到的。於是軍隊往往迷失在戰爭中,往往不曉得自己身在何處?自己也變得呆滯,也會變得隨手濫殺無辜。《現代啟示錄》在電影結尾時,主角駕船回家時,目光呆痴,嘴裡一直喊著:「The horror,The horror」(恐怖至極)。

國與國之間、民族與民族之間,具有強而有力的佔有慾及權力慾望。然而社會與社會之間,群體與群體之間、人與人之間,都會有一種不可預知的強力佔有慾。政客因為強奪了一堆人的心靈而讓自己往上爬,企業家踩死了一堆當時共同創業的朋友,而讓自己站的高高的。但是大自然是會反撲的,人類群聚,埋在深處的黑暗的心最後可能將舞台上批著光輝的政客與企業家給吞噬掉的。如果能先看過康拉德的《黑暗的心》,再看弗蘭西斯.科波拉執導的《現代啟示錄》,其收穫是意想不到的。


康拉德簡介

康拉德被評論家譽為十九世紀英文四大小說家之一,終生遭遇頗為坎坷。他的父母原是波蘭貴族,因反抗帝俄政權而被流放到西伯利亞並亡於斯。康拉德十二歲就成了孤兒,十六歲就流浪到法國,二十歲時到英國去投靠姨媽,後來並歸化為英國籍。作為文壇上的一朵奇葩,英文事實上是康拉德所熟悉的第四種語言,他還精通俄語、波蘭語及法語。因為他是個海員,長年在外浪跡天涯,能夠寫得出像「吉姆爺」及「黑暗之心」的深邃作品,怎能不叫人讚嘆。


 樓主| 發表於 2011-12-28 15:51:31 | 顯示全部樓層
英雄神話的幻滅—《黑暗之心》

書名:《黑暗之心》/約塞夫.康拉德 著/陳蒼多 譯/印刻出版

簡介:
船長馬羅與四名船員,坐在漂盪於泰晤士河流域上小船「內歷號」,黃昏的霧 氣和寧靜,喚起了馬羅心中那一段黑色的記憶。他想起了那片神祕的大陸,如蟒蛇一般的川流,還有傳奇不斷的獵人庫茲。馬羅深入見識到不可刺穿的黑暗,不止是在外在世界,也存在於所謂「英雄」的內心當中。

《黑暗之心》成書於西元1899年12月,正值19、20世紀的交接線,西方國家早已如火如荼散布他們帝國殖民主義的野心,同年佛洛依德也出版《夢的解析》,深入探討夢境與潛意識在心理分析所佔擔任的角色。而康拉德使用了他在20歲以後才開始學習的語言─英語,寫下了融合心理探索,對殖民主義嚴正批判的不朽文學大作。

一開始是由不知名的敘述者擔任說故事的角色,他可能是船上的水手之一,也可能是隱身的作者。一大段接著一大段的文字都在描繪當時夕陽西下,泰晤士河域接連著遠方的海水,在水手眼中呈現出蒼茫而神祕的氣氛,讀者隨著喃喃獨詞般文字在河面上擺盪,心神漫散,準備好接受一個奇異的故事。

主角馬羅沒有多久就接下了說故事的任務。有很長的時間,他是整個故事中唯一的視角。之後陸續出現不同的敘事者,交互穿插轉換,全書最後一小段再回到隱身作者的角度。諸多特色鮮明的面孔在讀者面前出現,更增添鬼影重重,懸疑層層,在紛雜的對話當中,康拉德引導讀者捕捉傳奇人物庫茲的身影,深入他們內心的蠻荒之地。

對殖民主義的沉重批判
「人們的夢境、國家的種子、帝國的胚芽……」

馬羅忽然開口,他說,他追想起遠古的事,想起了羅馬人的指揮官,還有穿外袍的高尚年輕人,想要發財。此二者暗示歐洲國家當代所做的事,就是以軍事佔領和榨取金錢為前提。表面上是在追念過往的功續和繁華,實則是用厭惡的語氣點明了此書中一個重要的主題─帝國殖民主義的卑劣和荒謬。

馬羅雖然並不是帶著想發財的心理前往非洲,不過,他之所以能有機會出航,也是拜當時的貿易公司所賜。因而作者寫道,馬羅的姿勢「就像釋迦穿著歐服在傳道而身旁卻沒有蓮花」,這些人正在傳歐洲帝國主義的道,卻沒有對眾生懷有善念。

「他們的行政只是一種壓榨……他們只是征服者,而征服者只需要野蠻的力量……那正是暴力的搶劫,大規模的邪惡謀殺。」

全書接連不斷的批判,可以從佔領地負責管理的歐洲人其無知的程度,還有當地黑人被欺壓的慘狀,更加清楚呈現在讀者面前。

隨著記憶的開展,馬羅回到了以前他開始要深入剛果河流域時,所遇到的幾個人物。首先他記起了兩個彷彿象徵地獄使者的黑衣老婦,在貿易公司門口,用死亡的眼神目送出發的人離開。然後他遇到了無能且饒舌經理,馬羅說經理:「……對組織、創始、或甚至命令都沒有天賦。這可以從駐所的可悲狀態看出來,他沒有學識、沒有智力。他尸居其位─為什麼?可能因為他從來沒有生病。」還有一個製磚人:「這個人被委託以製磚的工作; 但在駐所裡卻找不到一塊磚,而他在那兒已有一年多了。」

貿易公司和政府一邊用槍炮軍事佔領非洲:
「我們沿著海岸吃力地航行、停留,把兵士送上岸;繼續航行,把海關人員送上岸,讓他們在那看來像被上帝遺棄的荒野裡徵收賦稅。」

「他們正在建築鐵路。岩岸並不阻礙鐵路的建築,但這種無目標的爆炸卻是正在進行中的一切。」

同時也為了要實行經濟掠奪(象牙):
「『象牙』兩個字在空中鳴響,人們耳語著這兩個字,人們嘆息說著這兩個字。你會認為他們正在對著這兩個字祈禱。一股痴愚的貪婪氣味穿它而過,像是發自屍體上的一陣惡臭。」

康拉德藉主角馬羅的口,斥責去那裡的人都只是無恥的投機客、文明世界的垃圾,而這些人竟妄想以解救黑暗大陸人民之名,遂行搶劫破壞之實。

當馬羅的姑媽說:「叫那些成百萬的無知人民脫離他們可怕的生活方式。」馬羅忍不住大膽暗示她說:「公司是為了利益而經營的。」

他形容被劫虐後的非洲大地境遇有多麼悲慘:
「現在它已不是一個空曠的地方了。自我童年時代以來,這個地方就被河流、湖泊和名字填滿了。它已不再是令人愉快的神祕而空曠的空間……它已變成一塊黑暗的地方。但是裡面特別有一條河流,一條巨大的河流,你可以在地圖上看到,像一條伸展著身體的蟒蛇、頭部在海中,而尾部則失落在土地的深淵」

「人群消失了,瘋狂的恐怖把他們驅散了」

「六個黑人……頸子上都加了一個鐵圈,大家都被繫在鍊子上……而暴虐的法律就像爆炸的彈片,在他們身上降落……露出抑鬱的野蠻人那種全然像死亡的漠然神情。……顯露每種變形崩潰的姿勢,好像是一幅大屠殺或惡疫流行的圖畫。」

然而,康拉德終究沒有完全擺脫其以歐洲中心為本位的思想,還是認為黑人只是可憐的,不可理解的謎樣野蠻人,非洲大陸是沒有文化的黑暗大地。

H.Rousseau1
The Snake Charmer (c.1907)
巴黎奧賽美術館藏。

深入內心,探索求道之旅
水流、河川、海水,象徵著人心潛意識那塊幽遠,藏著古老祕密的區塊, 一旦進入了陌生的領域,所有的價值觀似乎都要面臨重新建構的危機和轉機。外在的旅程開始之後,內心的號角也跟著響起,進入了探索的甬道當中。

康拉德不厭其煩用各種角度反覆描寫剛果河流域的外在景致,好在之後舖陳出主角們複雜的心理變化。眼前的古老陸地已被他們用當地人的膚色所定義,它是詭譎的世界,脫離他們所熟知的常態,人心也開始轉變,走進了原始莽原裡,似乎在宣告原始本能(人的惡性)找到了解放之地,本能漸漸在呼應了黑暗森林的召喚。

康拉德筆下的非洲是:
「我們的腳步聲驅趕開的沉靜,又往陸地的深處流傳回來。植物形成的大牆, 一堆繁茂而纏結的樹幹、樹枝、樹葉、花果、在月光中靜止不動,像是無聲生命的狂暴入侵,植物形成的滾動波浪,堆積起來,起了白泡,準備撲向小河,把我們每個小人物趕出其微弱的生存狀態。而它本身卻默然不動。」

「溯那條河而上就像旅行回到最早的原始太初……你在河流上迷失了旅途…… 而這個由植物、水分和寂靜形成的奇異世界裡存在的壓服一切的真實、在壓服一切的真實中,人們驚奇地記憶著這種不安和嘈雜的夢。」

在看來完全失去真實感的景色當中,馬羅經歷了內在的強烈變化。他意識到自己的靈魂有如脫離了肉身,在不確定的感覺中漂盪,流域象徵著他的生命,正往遠方緩緩流逝,他在時間和空間中流浪,他和大地的脈動相連結,黑黝黝的河水自他心中流出,帶領他前往朝聖的河道前行。

「我們是史前的流浪者,那地球像是一個不為人知的星球。」

「我們像鬼魂似地滑溜過去,又懷疑又暗中受驚,像正常的人在瘋人院面臨一次狂熱的暴動。我們不能了解,因為我們太遠了,並且不能記憶,因為我們正在太初時代的夜晚旅遊,那些時代已經消失了,幾乎沒有留下蹤跡─並且沒有記憶。」

「就像一次令人疲憊的朝聖之行,周圍盡是夢魘的陰影。」

庫茲的傳說故事伴隨著旅程的進行越來越多,然而他行蹤成謎,許多人又因為象牙的巨大利益而爭相搜尋庫茲的下場。在這一段每個人都懷有不同動機的旅程當中,馬羅在心裡和庫茲有了神祕的連結,庫茲象徵了非洲大地的神祕不可解的魔力,他希望能在庫茲身上找到某些答案─文明人真的可以在荒野中生存,並且追尋、成就自我的內在英雄嗎?

康拉德的文字充滿複雜的意象與象徵比喻。他以詩歌的翅膀,承載哲學家的苦思和人道精神的沉重命題,蘊藏了文學家族遺留下來,對筆下文字錘鍊再三的的心意,他筆下的非洲絕非單純的民族誌怪。

「陰影在他們後面慢慢地拖曳過高高的綠草,沒有折彎一片葉身。」

「微笑和愁眉在那開闊的面容上互相追逐著,像陽光和陰影在風吹的平原上追 逐。」

「房間似乎變得更黑了,好像陰暗的黃昏的所有憂傷亮光,都躲在她前額裡避 難。」

康拉德鉅細靡遺為筆下小說人物做深入的心理分析,大段大段的口白接連不停,像是要把馬羅內心與自己進行的對話和思辯詳實記錄下來,絲毫不錯過任何蛛絲馬跡。馬羅也許正面對著其他水手說故事,就像作者康拉德寫出故事給讀者,但是最終也只有他自己能聽懂,那些對於生命、死亡、權力、慾望,及個人生存的方向的滔滔絮語。

H.Rousseau
The Snake Charmer (c.1907)
巴黎奧賽美術館藏。

英雄神話的開始與幻滅
荒野已經佔有了他,愛他,擁抱他,進入他的脈搏裡,消耗他的肌肉,並且以某種魔鬼的不可想像的儀式把他的靈魂封閉在它自己的靈魂上。他是它慣壞和縱容的寵物。

典型的英雄三部曲:出發(深入、遠行或攀高)->完成->返回(原出 處請見參考資料1)。馬羅和庫茲一樣,都踏上了未知的土地,在蜿延的河道上尋找人生的答案,差別在於,馬羅最後完成他的求道之旅,返回原先出發的地點,他擁有了具體的旅行經驗和無形的內在改變,他看到了每個人心中都存在的暗帶。而庫茲,他以為自己已經在異地實現理想,以為已征服了荒野,但事實是,他的內心反被荒野所佔據。他放棄重返出發點,在甬道裡佔地為王。

求道者會面臨的誘惑和試探不外乎以下幾種。例如撒旦丟給耶穌三個試探分別為-肉體軟弱的誘惑、靈性膨脹的誘惑、政治權力的誘惑;而佛陀在菩提樹下面臨的試探則為-感官貪欲、生死的恐懼、順服社會多眾的群體壓力。他們二者皆完成了英雄求道的任務,成為普世追求的典範。

而庫茲所達到的,不過是完全不把道德考慮進去的英雄主義,他在黑暗叢林中實行黑暗的計劃,滿足他黑暗的欲望,引發了黑暗的恐懼,庫茲的真實面貌從別人的口中的話語逐漸成形。

庫茲在一份祕密文件當中,曝露出他潛藏的野心,在最末頁他下了一個閃電般的註腳:「消滅所有的野人」

庫茲「那原始感情渴望著潛藏的名聲,虛偽的榮譽,和成功及力量的一切外表。」「世上沒有什麼可以阻止他去殺他高興殺的人。」

他是橫暴的領袖,利用每一個機會來實現他的意志,以慘無人道的方式對待他人,自己最終也泯滅了良心;他自以為是,沉浸在誇大的強者形象當中,充滿欲望和攻擊性,庫茲是擴張領土和劫取金錢的殖民主義的代表人物,他認為自己有能力和權力可以宰治一切,包括原本就不屬於他的非洲大地,被屠殺的象群,以及阻擋他的所有人。他的內心在熱帶叢林中腐化,玩弄著適者生存的野蠻競技。

「他的黑暗是不可刺穿的黑暗。我看著他,就像你向下窺視著一個人躺在懸崖底部而太陽從不會照到的地方。」

在他吞下生命最後一口氣息時,叢林的怨恨挾帶著他內心的黑暗向他反撲,他恐懼不已,喊道:「可怕的東西!可怕的東西!」

剛果河流域之旅不止對映馬羅的心理狀態,它同時也用呈現庫茲在荒野的生命力。

「棕色的潮流迅疾地自黑暗中心流出,以我們下行時兩倍的速度將我們帶往海上;而庫茲的生命也正在迅速地消耗,退潮,自他心中退潮而進入無情的時間之海。」

有個蘇俄白人就像忠犬一樣,拼命守護著曾經在言語和肉體上威脅他、趨趕他的庫茲。忠犬不能接受英雄形象的幻滅。庫茲是他內心渴望成為英雄的投射,就算明知道庫茲是殺人狂,還是忍不住要留在庫茲身邊。暴君永遠不會失去他的忠心追隨者,這種激狂的心理狀態一如愛情,往往讓旁觀者感到困惑。

蘇俄人曾說庫茲「以雷鳴和閃電的威風的君臨他們……他會顯得很可怕。你不能像判斷一個人那樣去判斷庫茲先生。」,庫茲的魅力讓小丑般的蘇俄人「忘掉有睡眠這件事情。夜似乎沒有持續一個小時那麼久。我們談到一切!一切!」,他還力勸馬羅親自感受庫茲超乎常人的魔力:「你應該聽過他朗誦詩歌---他自己的詩歌,他告訴我的。詩歌!…哦,他擴大我的心胸!」而從馬羅的眼中所看到的蘇俄人,「庫茲佔據了他的思想,主宰他的感情。」

庫茲的英雄形象只存在於蘇俄人,和他不知詳情的未婚妻心中,後者以貞婦的姿態,為想像中人格高貴的庫茲獻上一生的哀悼。馬羅最後沒有告訴她真相,因為,「我不能告訴她,那會太黑暗─完全太黑暗。」

於是,康拉德最後借著不知名敘事者的口說:「馬羅……姿態一如坐禪的佛。」這是他最後所能做的,一種沉默的慈悲。

H.Rousseau
The Snake Charmer (c.1907)
巴黎奧賽美術館藏。

《黑暗之心》——殖民主義下理性主體的崩潰
康拉德(Joseph Conrad)所著的《黑暗之心》是部十九世紀末的異域想像之作,描繪一名西方男性在帝國前哨的異域探險:內容敘述主人翁馬羅沿著剛果河深入非洲的心臟,一路上聽到一個叫做庫茲的白人象牙代理商的傳奇事蹟,並一路追尋的故事。庫茲彷彿在黑暗叢林的深處自組一個新天地,不但當地土著將之奉若神明,更有些西方人前往朝聖,奉他為「為了指導歐洲託付給我們的事業」的進步的使者;事實上當馬羅找到庫茲之時,無形間庫茲已存在著雙重形象。實際上,庫茲是個理性崩潰的象牙掠奪者;傳聞中,他卻是個頗具西方現代化的理想青年。這雙重形象的存在只因為庫茲無法抑制慾望的蔓延,終沉淪為失去理性的殘虐殖民者,並擁有徹底的殖民意志,瀕臨瘋狂,陷於疾病和死亡。

馬羅起初懷抱著朝聖者的心情,沿著宛如電纜一般蛇行的剛果河,來到帝國殖民前線的黑暗大陸尋找庫茲。不過當馬羅來到庫茲的象牙內陸商站時,庫茲已經瘋狂且奄奄一息了。庫茲強加西方白人的「文明」予非洲土著,卻不願真心與他們融合,而其本身亦脫離了文明生活,長年沉溺於殖民貪婪,導致靈魂終至腐蝕殆盡。《黑暗之心》裡的庫茲形象顯得不只是殖民主義的共犯,同時也是受害者。馬羅對庫茲的追尋,也彷如是西方人探索內心幽暗世界的旅程,而庫茲彌留之際的遺言「恐怖啊!恐怖啊!」似乎是對西方支配型態的一個註腳。馬羅面對沉淪後的庫茲,似乎視之為另一個自我的形象,深以庫茲的墮落為鑒。庫茲的墮落也讓馬羅思索所謂的「西方文明」意義,但其後又割捨不下這唯一能使殖民主義具正當價值的”支柱”,這種人物的心理拉扯加深了小說中的道德糾葛問題。

雖然馬羅並不完全等同於那些殖民主義者,但是他卻不折不扣是個殖民主義者的幫兇。《黑暗之心》中的貿易公司是主要的殖民經濟仲介,身為貿易公司一員的馬羅也加入這其中的運作,正如他所自述:「畢竟,我也是這些偉大的理想、這些崇高正直的行動的一部份。」馬羅這種建立在差異基礎上的論述(西方是優越的),已讓他深深陷入自己原欲批判的帝國殖民主義之中,也同時呈現出作者康拉德心中無法擺脫的白人中心論。《黑暗之心》描寫一個無法定義的世界,到處充斥著黑暗,不僅在非洲內地如此,在倫敦也是如此,成功地表現文明人處於蠻荒環境中的內心衝突。被西方殖民者剝削的悲慘,與非洲叢林裡的自然凶險連成一氣,塑造權力慾望與文明的崩潰,適為殖民主義下理性主體崩潰的寫照。

閱讀《黑暗之心》這部後殖民作品後,發現到正可與筆者本身對於《東方主義》的閱讀做一呼應,回歸到閱讀《東方主義》〈危機〉一節之時,所感受到東方主義龐大且不可動搖的一面。令人不禁試想縱使《黑暗之心》作者康拉德,雖已感知到西方殖民主義對於黑暗大陸的壓榨運作,但仍不可避免的以白人中心角度去看待那些"黑暗的野蠻"。而小說人物庫茲的毀滅,不也正象徵了微弱的理性之光(或可想為作者康拉德對殖民主義的自省),在龐大的非理性黑暗(“東方主義”等龐大理論)包圍之下熄滅的無奈。

康拉德的《黑暗之心》
「我從來沒見過有誰的面貌像他那樣轉變,希望再也不會見到那種景象。噢,我沒被感動。只是深深被吸引住。就好像有面紗被扯下一樣。在那張象牙般慘白的臉上,我看到許多表情,有鬱鬱寡歡的自尊心、殘暴無情的能力、膽小如鼠的恐懼—極度無望的絕望。在那悟道的緊要關頭,他是否有重溫舊夢再活一次,徹底歷經每個慾望、誘惑、和膽怯?他看到某種意象、某種幻覺而低聲叫出來—他叫了兩聲,像呼氣一樣若有似無—
「『恐怖!恐怖!』」

康拉德(Joseph Conrad, 1857-1924)的《黑暗之心》(“Heart of Darkness”)是二十世紀最具影響力的中篇小說。故事記敘船員馬羅(Marlow)回顧其於異域營救貿易站經理庫茲(Kurtz)一事,娓娓道出文明邊疆的陰謀故事,並藉庫茲投身黑暗勢力的轉變過程,警寓現代文明之野蠻。

《黑暗之心》以短短四萬字的篇幅,如湯馬士‧曼(Thomas Mann)所言:「預言性地揭開了二十世紀的序幕。」沒有其他現代文學作品能比〈黑暗之心〉更迫切地揭發文明之虛偽、貪婪、與好鬥。文化學者薩依德(Edward Said)甚至表示,《黑暗之心》以堅定無畏之姿處理非理性、未知的題材,遠勝於任何文學作品。
康拉德是現代英國文學裡耐人尋味的異客。他生於帝俄統治下的波蘭,當船員周遊世界近二十年,直到二十多歲才學英文,三十七歲才出版小說:在寫第一本小說前,他只學了十多年的英文。其作品深刻反映了新舊世紀交替過程對人性之衝擊。面對文化與人性的衝突,《黑暗之心》欲表達的是超乎語言、小說文體之外的,而得以歷久彌新之因在於康拉德並沒有提供答案,而是如同哲學家提供思索答案的過程。《黑暗之心》總結十九世紀的小說傳統,另闢二十世紀的小說新天地,借用改編的電影名稱來說,對文學的衝擊可謂寫下了「現代啟示錄」。

《黑暗之心》
真理隱身於黑暗。

清理軍旅期間遺留的筆記本。六大本生命黑暗時期的紀錄。泛黃、黯淡的扉頁,內容有我從卡夫卡、康拉德、扥瑪斯曼、福樓拜等的作品抄下來的句子。還有一本小冊子,摘錄當年聽華格納音樂的片段感想。此外是一大批父親寫給我的信,散發著腐敗的氣味。

「看柯拉波導演的《現代啟示錄》,改編自康拉德《黑暗之心》的越戰電影。黃昏如死亡之初吻。電影散場了,夾在擁擠的人潮裡感到無比的孤單。好冷台北。他們大概都要回家了罷。我無家可歸。」一九八三年十一月二十三日的筆記,是在一家廉價的旅館留下的隨興之作。

我二十歲,自高雄北上服兵役。應該就是那時候迷上了康拉德(Joseph Conrad, 1857~1924)。不知道是從陳蒼多或是王潤華的翻譯本開始的,《黑暗之心》(Heart of Darkness ,1899)的第一幕也是黃昏的場景,船長馬羅向他的朋友述說他的非洲之旅。沿著剛果河,馬羅尋找一個叫庫茲的謎樣人物。庫茲深入原始叢林,為一家比利時貿易公司收購象牙。當地的土著將它視若為神並奉為領袖。馬羅感到他與庫茲之間有種神秘的關聯,一路追尋。河流宛如電纜一般蛇行至剛果的內陸商站,深入西方帝國的地圖。不過當馬羅來到庫茲的象牙王國,庫茲已經瘋狂且奄奄待斃。庫茲並不像傳說中是「同情、科學與進步的使者」、「為了歐洲委託我們身上的主義的帶路人」;他在叢林稱王,巧取豪奪,殺人如麻。

事實上存在兩種形象的庫茲。一個是帶有理想色彩的庫茲。祂吟唱著吉卜林的詩人《白人的負擔》(The White Man's Burden):「你如何將我們自枷鎖、自摯愛的埃及的黑夜解放出來?」庫茲強加白人的「文明」給非洲土著,但卻不願真心與他們融合。他本身脫離了文明生活,長年沉溺於孤獨而靈魂終至腐蝕殆盡。庫茲不只是殖民主義的共犯,同時也是受害者。這是另一個墮落的庫茲。

馬羅的追尋彷如是歐洲人探索自內心幽暗世界的旅程。理想的庫茲終於與貪婪無度的帝國主義者面對面了。庫茲彌留之際的遺言「恐怖啊,恐怖啊」,似乎是對吉卜林詩句的詮釋,是對西方支配型態的一個註腳。

《現代啟示錄》(Apocalypse Now)建立在康拉德故事所傳達的一個文化強加另一個文化的後果及其隱喻。庫茲穿上軍服成寮越邊界自組土著軍隊的殺人魔。維勒上尉奉命捕殺庫茲而展開黑暗之旅。或者說,這部電影是探索美國殖民主義在遠東失敗的曖昧理由。

「讀康拉德的小說,《明天》、《追憶法爾克》、《亞密福斯特》、《颱風》。康拉德的文字實在難以征服。」一九八四年三月三十日的軍中筆記。

從中壢到台北,服役的假期我總是到台大附近買書,或跑到西門町二輪戲院看電影,然後固定到一家廉價旅館住下來。夜燈初上,飄搖似鬼火。我在黑暗中追尋我的良人。旅館房內氤氳著對街霓虹燈水氣,藻荇交錯。康拉德的遊魂總在我身旁行走。他說故事的方式很特殊:故事中的人物不是單線進行,而是以該人物某一時刻的出現給予人留下深刻的印象開始,之後忽前忽後、多線迂迴的敘述使該人物的形象漸趨豐滿成熟。

康拉德聲調淡淡的說著一個又一個海上冒險的故事,有時就在旅館角落安靜的抽煙。他說他的確到過剛果,圓了兒時的夢:「深夜裡,在非洲的河岸邊,在一艘可憐的小蒸氣船上,星空下一片黑暗,我立於非洲大陸的中心,點燃煙草,感覺很孤獨。」我閱讀了康拉德的《剛果日記》。

「我覺得就像我也被埋在一個寬大、充滿說不出口的秘密的墳墓裡。我感覺到一種不可容忍的重量壓著我的胸部,潮濕泥土的味道,我無法看見的但存在的勝利的腐敗,一個穿不透的夜晚和黑暗.....。」我抄自《黑暗之心》的軍旅筆記。廉價旅館裡我抄寫所讀過的書,並經常做夢,夢見父親巨大的身影在樓梯口背光而立。他轉過身出示他手掌不可告人的命運,反覆說著:「恐怖,恐怖」。

我追溯自身生命的河流,淵面黑暗,而上帝的恩典在水面上行走。

從軍隊退伍多年了。有時候朦朧間,我夢見自己是一隻蝸牛匍伏在犀利的刮鬍刀鋒,迷失了路。到如今,這夢的重量仍在我心底發出沉重墮落的響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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